煤炭“黄金时代”结束了吗？
7月的中原大地，骄阳似火，热浪炙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已经火热了长达10年之久的河南煤炭市场，今年夏天却突然间沉寂了许多。
在全国首批重点产煤县（市）之一的河南省禹州市，几大省属国有煤矿的煤价每吨比去年降低了100元左右，但仍然没有阻挡煤场里煤堆数量的上升势头。往年煤矿销售人员坐等客户上门，电厂争相买煤订煤的热闹场面也似乎在一夜之间不复存在。
原煤市场的疲软严重波及到了煤炭生产的下游产业———洗煤，禹州市境内及其周边的许多洗煤厂相继关门歇业。对现在的处境，禹州市一家国有洗煤厂的负责人连用了几个“难以置信”来形容，“真是风水轮流转，没有想到，煤炭市场说变脸就变脸啊！”
这种不利状况并非河南省一家所独有。据了解，作为全国产煤大省的山西、内蒙古等省份，今年以来煤炭市场也同步降温，煤炭价格均有所下降。
秦皇岛海运煤炭交易价格一向被喻为全国煤炭市场的“晴雨表”，而来自该港的消息似乎也不乐观。7月4日，海运煤炭网指数中心发布的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指数显示：本期5500大卡动力煤综合平均价格报收为676元/吨，较前一期再次大幅下降26元/吨，较年初已有124元/吨的降幅。这与河南省的煤炭降价幅度甚为吻合。
然而，对煤炭企业来说，厄运也许才刚刚开始：煤价下跌的通道一旦打开，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关闭。
“煤价下跌惨烈程度已超越2008年”、“煤价还会继续下降”等诸多负面消息不时传来。而秦皇岛港口的煤炭库存数据和南方水电应用的增加也似乎印证了这一判断。
煤炭颓势早有迹象
事实上，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受宏观经济低迷的影响，有色、黑色等金属市场逐渐下滑，煤炭市场的颓势也开始初步显现。彼时，就有业内人士预言，我国煤炭市场很有可能在2012年进入下行期。
国土资源部官方人士也曾多次在会议上表示，短期内市场对矿产资源的需求会呈现下降趋势，但在刚性需求的拉动下，长期看来仍呈上升趋势。
但是，因为煤炭是上游产业，下游产业低迷影响到煤炭产业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尽管当时一些业内人士对煤炭企业早早就提出了“警告”，可面对依然火爆的煤炭市场，许多煤炭企业并不以为然，继续开足马力，加班加点生产。即便春节期间，许多煤矿也没有选择放假。
而进入2012年以来，煤炭市场的颓势终于“厚积薄发”。因春节之前电厂就“吃饱喝足”、备煤充分，加之一些企业春节放假时间长等原因，今年春节过后，客户排队订煤、提煤的热闹场面突然不见了。
“以前每年春节过后，都是用煤的高峰期，电厂等一些重点客户早早就上门订煤了。”小李是河南省某煤炭企业运销公司的业务员，因这几年煤炭是“皇帝女儿不愁嫁”，作为销售员的他几乎很少出门销煤。面对今年冷清的销售状况，他有点不适应：“以前都是电厂等用户围着我们转，找我们说好话；现在倒过来了，我们得去等用户的门，找用户说好话。”
其实，煤炭价格下降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位业内专家分析说：“进口煤的冲击、水电发电量的增加以及电企库存的居高不下，尤其是当前宏观经济的不振，实体经济的下行，这些因素的层层叠加，最终导致煤炭成交不旺。而煤炭企业的过于乐观，使得煤炭产量继续保持增长态势，又进一步加剧了煤炭供需矛盾，促使煤价‘跌跌不休’。”
相关统计数据表明，今年1月~5月，山西、内蒙古、陕西等煤炭大省产量双位数增长。与煤炭企业连年增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火电企投资的逐年下降。据了解，2011年全国火电投资跌幅高达26%，并已连降6年。此消彼长，煤炭产量过剩自然更加严重。
值得一提的是，在一些地方，一些煤炭产能尤其是小煤矿的产能，与往年相比还没有完全被释放出来。今年4月，河南省因兼并重组小煤矿发生了安全事故，全省所有兼并重组小煤矿无限期停产整顿，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煤炭生产总量偏高的局面。但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挡住煤炭价格下跌的大势。
“内外交困”雪加霜
去年年底，因为一些煤炭企业对市场的前景预计不足，在下达今年的经营计划时，基本是参照去年的。而今年煤炭市场的风云突变，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工作安排和经营目标。
“煤炭价格现在每吨一下子比去年下跌了100多元，按年产原煤150万吨来计算，就要少收入1.5亿元，这可是纯利润啊！”禹州市一家国有煤炭企业董事长忧心忡忡地说，“如果煤炭价格再继续下跌，损失的利润将更多，今年的经营目标肯定要落空。”
其实，煤炭价格下跌不仅直接导致了企业经营利润的下降，还间接造成了吨煤销售成本的增加。原来原煤升井后进入煤楼，就可以直接装车外运。而现在因为买煤的用户锐减，大量的原煤不得不堆放到煤场，等需要外运的时候，重新用铲车来装车。这无形之中增加了企业的费用。
至于在物价高企的情况下，煤炭运输环节等费用不断上涨而导致的成本增加，也在不断吞噬着煤炭企业的利润。
而最关键的还是职工的稳定问题。这几年来，尽管煤炭行业迎来了难得的黄金期，煤矿职工的工资水平也有所提高，但与当前“芝麻开花节节高”的物价相比，仍显得滞后。更何况相当一部分煤炭企业只注重涨领导工资，职工尤其是平地职工的工资涨得很少甚至“原地踏步”。这次煤炭市场低迷之后，许多煤炭企业选择了减薪作为应急之策。这对原本收入就不高的煤矿工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不满之情自然会有所显现。
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披露，中煤能源全矿区员工4月份降薪10%后，5月份再降10%，该矿区还将在基层员工中进行裁员；山西焦煤集团下属煤矿亦变相降薪，原先由集团100%核发的工资变成30%由各煤矿各自承担；业内有消息称，永煤集团和义马集团打算降薪20%，郑煤集团和河南煤化集团也已有了降薪计划，领导层降薪可能超20%。
煤炭企业的外部环境，也因煤炭市场的变化突然变得复杂多变起来。
前些年，因全国经济形势一派大好，尤其是房地产业的高歌猛进，地方政府财税收入“水涨船高”。煤炭企业赶上了好时候，经济效益好，对矿山所在地的地方财税贡献也比较大。而当地政府因为“不差钱”，对煤炭企业的期望值也并不高。
然而，这两年来，随着宏观经济的低迷，房地产业严重受挫，诸多企业都效益不佳，地方财政一下子紧张起来。情急之下，他们只能把目光盯在了外表还看似红火的省属煤炭企业身上。
据了解，现在一些地方政府，除采取种种措施想法设法增加对所在地煤炭企业的税收之外，还通过其他渠道来向煤炭企业要钱，以弥其补财政不足。
“以前煤炭企业日子好过，企业向地方多上缴点钱还可以承受，现在效益不好了，利润下滑得厉害，地方政府反而进一步增加了征缴力度，一些不合理的费用也要求由企业出，我们怎么能负担得起？即便能负担，也碍于严格的财务制度无法支出。”一家煤炭企业的董事长无奈地说，“地方政府的要求一旦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变相给企业出难题，企业的发展环境也随之变得不和谐起来。”
事实正如此。据了解，现在有几家煤炭企业都遭遇到类似的境遇，普遍感觉到外部发展环境没有以往好，与当地政府的交道也愈来愈不好打了。
“自我拯救”待时日
度过10年“黄金时代”的煤炭企业，将来的走势究竟如何？会不会重蹈10年前的覆辙？业内人士对此尽管判断不一，但从诸多释放出的信号来看，煤炭市场在未来一段时期依然有重振的可能。
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和“4·22”地球日当天举办的矿产资源综合利用论坛上，来自煤炭行业的张铁钢、宋振琪两位院士都十分看好未来的煤炭行业，并不约而同地表示，在未来三四十年时间内，作为一次能源的煤炭，在我国的能源结构中的比例不会减少。这就意味着从长远来看，随着宏观经济的复苏，煤炭行业还有很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但是，眼前的这道坎也不容小觑。事实上，许多煤炭企业已经深深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并采取降薪、减员等措施，大力压缩成本，想方设法延续“黄金期”，减少市场不利因素带来的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面对当前煤炭市场出现的诸多不利信号，一些地方政府也开始采取行动出手相救。山西、内蒙古、河南等省份已变相出台限产措施，并取消有关煤炭企业的不合理收费。河南省从6月份开始，还取消了政府对企业出省销售的煤炭收取的30元/吨的价格调节基金。
但对政府采取的限产措施，许多业内人士并不看好。有关人士不无担忧地说：“现在国内的几大煤炭企业和省属煤炭企业之间，竞争十分激烈，都憋足了劲想在规模、效益等方面超越对方，以树立或巩固自己‘煤老大’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要求煤炭企业主动限产，几乎毫无可能。除非煤炭企业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样，困难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才有可能主动限产。”
其实，对这几年过惯了富日子、动辄一掷千金的煤炭企业来说，此次市场的突然变向带来的并不见得都是坏事。前些年，一些煤炭企业面对“一夜暴富”，竟然不知道钱该怎么花了，大把大把的资金花在了粉刷井下巷道等表面工程上，有的煤矿竟然还在井下巷道里面贴起瓷砖来了。煤炭企业正好可以利用这一契机，深化和巩固资源整合成果，加快小煤矿的兼并重组步伐。同时，加强内部管理，提高集约化、节约化、机械化水平。
“我们企业从上而下都有了危机感，开始精打细算，抠起成本来了。”一煤炭企业的老总说。
“绞车一响，黄金万两”，对煤炭企业来说，这样风光的日子再次出现，也许还真的要有待时日了。（本报记者王琼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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